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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早期台語歌幾乎都是從日語歌翻唱過來,沿用日語歌曲調,填上符合情境的台語歌詞。雖然原曲為日語歌但在填詞過程中融入臺灣人的情感、風土、人文,歌成已是一首道地道地的台語歌了。也因為台語歌深受日本歌演歌的影響,在唱腔和歌詞內容上也迥然不同於國語歌曲。國語歌描述愛情、人生、友情、生活,總是淡淡的、輕輕的;情緒有輕快、有悲傷、有愛戀,不過總是委婉表達,歌唱時感情是內斂、含蓄的。

然而,台語歌就不是這麼回事了,台語歌描寫感情幾乎都是哀怨、悲哀、怨懟、憂愁、悲憤等的情緒,內容則不外乎被拋棄、不得不分手、等待再等待、無望的期望、無法說出口的苦。台語歌手唱起歌來情緒的表達也必須很強烈,需要把歌詞中濃烈的感情赤裸的表現出來。也因此傳統的台語歌唱法需有轉音、顫音等的技巧,而且得有一種「口氣」,這種「口氣」是台語歌手獨有的風格,大部分的台語歌手都有自己「口氣」,辨識度非常高。

台語歌從最早期閩南歌謠到翻唱日語歌,再到本土創作;從日本殖民時禁唱閩南歌,到國民黨戒嚴時期嚴格審查歌曲,再到年輕偶像周傑倫也創作演唱台語歌,這些演變闡釋了台語歌和歌詞一樣的滄桑歷史。

 

黃昏的故鄉

作詞:文夏
作曲:中野忠晴

叫著我叫著我
黃昏的故鄉不時地叫我
叫我這個苦命的身軀
流浪的人無厝的渡鳥   (無家的鳥)
孤單來到異鄉
不時也會念家鄉
今日又是會聽見著喔~
親像塊叫我的           (好像在叫我)

叫著我叫著我
黃昏的故鄉不時地叫我
懷念彼時故鄉的形影
月光不時照落的山河
彼邊山彼條溪水
永遠抱著咱的夢
今夜又是來夢著伊喔~
親像塊等我的

叫著我叫著我
黃昏的故鄉不時地叫我
含著悲哀也有帶目屎(眼淚)
盼我倒去的聲叫無停
白雲啊~你若要去
請你帶著我心情
送去乎伊我的阿母喔~   (送給我的母親)
不倘來忘記的         (不能忘記)

 

黃昏的故鄉原曲為三橋美智也所唱的日本歌---紅色夕陽的故鄉,由早期台語歌星文夏填詞演唱。文夏當時寫這首歌時,心中所想的是自己早年在日本求學時思念故鄉的心情。歌詞滿載著對家鄉一草一木,山河景致的懷念,對故鄉父老、親人的思念;在日裡、在夢裡總是會聽到故鄉的呼喚聲。

很遺憾也很荒謬這首發表於1959年的優美歌曲,在當時臺灣還處在戒嚴時期,還有警備總部(當時負責監督文化媒體的情治單位)的時代被列入禁歌。被禁的理由則是因為諸多滯留海外無法回台的政治異議份子,在臺灣人的聚會中特別喜愛吟唱這首歌來抒發心中對家鄉的思念,因此這首歌便被視為反國民黨的一首歌。到了80年代如火如荼的黨外運動中,也以這首歌作為臺灣社會心聲的代表,而使得這首思鄉歌曲別具政治意涵。其實身處異鄉的遊子,心中日夜縈繞的都是故鄉的景物人情,這首歌所表述無非是從鄉村到都市發展的遊子心情,或者漂泊異鄉的遊子思念家人鄉愁,無端扯上政治讓這首好歌平白消失了許多年,時至今日也仍然無法全然去除沾染上的政治味。至今我們在欣賞或吟唱這首歌時,心中多少總會浮上一點當年緊張小心的氛圍。

不過,這也非罕見,當時有更多歌被禁得莫名其妙,明明是首正面的歌,明明沒有任何不妥字眼的歌還是被禁了。鄧麗君的「何日君再來」,因為有盼望日軍再來的諧音而被禁;「今天不回家」因為歌名似乎鼓勵人們不回家而被禁(顯然審查的人連整首歌詞都沒看完,歌詞的最後還是勸人早點回家不要忘了家的甜蜜);「苦酒滿杯」、「望你早歸」因為詞曲過於悲傷、「熱情的沙漠」因為太煽情都被禁,種種冠冕堂皇的理由現在看來荒謬至極。

在這種「為我們著想」的動機下,照理說我們都聽了不少積極、正面、向上的歌吧!其實我也記不太清到底聽了哪些好歌了,反而因為黃昏的故鄉曲調感傷優美,卻又不敢往下聽,這種想聽又不敢聽的忐忑反而讓人印象深刻。

所幸那些年我們一起禁的歌的年代都已成往事。

 

孤女的願望

詞:葉俊麟曲:米山正夫

請借問播田的田莊阿伯啊,人塊講繁華都市臺北對叨去, (臺北怎麼去?)

阮就是無依偎可憐的女兒,自細漢著來離開父母的身邊,(細漢:小時)

雖然無人替阮安排將來代志,阮想要來趕都市做著女工度日子,(代志:事情)

也通來安慰自已心內的欷微。

請借問路邊的賣煙阿姐啊,人塊講對面彼間工廠是不是,

貼告示要用人阮想要來去,我看你猶原不是幸福的女兒,

雖然無人替咱安排將來代志,在世間總是著愛自已打算恰合理,

青春是不通耽誤人生的真義。

請借問門頭的辦公阿伯啊,人塊講這間工廠有要採用人,

阮雖然也少年攏不知半項,同情我地頭生疏以外無希望,

若是少錢也要忍耐三冬五冬,為將來為著幸福甘願受苦來活動,

有一日總會得著心情的輕鬆。

 

時間來到臺灣的60年代。那時的臺灣正開始從農業社會轉型至工業社會,政府為吸引外資在全台成立了數個加工出口區,透過廉價勞力、優惠措施、技術合作等方式吸引國外資本來此設廠。其中最大的加工出口區當屬高雄楠梓加工出口區,鼎盛時期在加工出口區工作的人口就超過十萬人,其中又以年輕女性居多。每當加工出口區上下班時間,門口擠滿了騎摩托車、腳踏車、走路的女工,這是我們年少時共同的記憶畫面。

彼時,農村務農的人辛苦而貧窮,家中食指浩繁,光靠薄田幾畝種稻養豬是無法養活全家人,更何況供應他們上學,因此男孩跟著大人種田,女孩最多小學畢業就得外出到大城市工作賺錢貼補家用。那時對一個沒讀甚麼書的年輕女孩而言,工廠是最佳的就業歸宿,從鄉下到城市,從農田到工廠,這些年輕女孩就是在既需負擔家中經濟又得為自己將來打算的情況下,彷徨在各個加工出口區的工廠。「孤女的願望」就是在這種環境下誕生的歌曲。

一樣,孤女的願望原曲是日本歌曲,由葉俊麟填詞,陳芬蘭原唱,1958年發行。歌詞描述一個鄉下孤女獨身來到臺北找工作的心境。雖然有些許的不安和憂愁但是仍然懷抱著對陌生環境的興奮。搭配輕快的曲調,反映出少女對即將展開的人生充滿期待,對於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欣慰。「雖然無人替咱安排將來代志,在世間總是著愛自已打算恰合理,青春是不通耽誤人生的真義。」……

這首歌非常具有指標性意義,因此許多知名歌手都曾唱過,鳳飛飛、江蕙、黃乙玲、詹雅雯、陳一郎、白冰冰等等眾多台語歌手都曾在不同場合唱過這首歌,連國語流行歌手鄧麗君、蔡琴、尤雅都唱過。但是最能表現當初時代氛圍和這首歌的情境就屬原唱陳芬蘭,陳芬蘭早期的唱腔帶有臺灣農村少女的味道,稚嫩嗓音將這首少女外出打工的心情詮釋地恰到好處。後來翻唱的黃乙玲以其獨特帶點恨意的哀怨唱腔也將這首歌表達出另一種感覺。至於蔡琴的版本就有點現代化帶點爵士味道,十足的國語流行歌感覺少了台語歌特有的韻味。

 

舞女

作詞:俞隆華
作曲:俞隆華

打扮著妖嬌模樣 陪人客搖來搖去
紅紅的霓虹燈 閃閃熾熾 引我心傷悲

啊~ 誰人會凍瞭解 做舞女的悲哀 暗暗流著目屎 也是格甲笑咳咳(假裝笑嘻嘻)
啊~ 來來來來跳舞 腳步若是震動 不管伊是誰人 甲伊~當做眠夢 (震動:移動)

我拖著沉重腳步 伴音樂西來西去 (轉來轉去
人客也對阮講甲 亂亂紛紛 引我心憂悶

啊~ 甘願無人知影 做舞女的悲哀 暗暗流著目屎 也是格甲笑咳咳
啊~ 來來來來跳舞 腳步若是定動 不管伊是誰人 甲伊~當做眠夢

啊~ 甘願無人知影 做舞女的悲哀 只有流著目屎 也是格甲笑咳咳
啊~ 來來來來跳舞 腳步若是定動 不管伊是誰人 甲伊~當做眠夢

當工廠一家家地營運,貿易外銷熱絡帶動了臺灣經濟起飛,經濟發達了富人多了起來,富人多了各行各業跟著繁榮興盛,特別是「特種行業」因應富人的需求而多了起來。那時的臺灣,大家都說「臺灣錢淹腳目」,沒錯,臺灣也有這段光輝榮景,時間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那時的臺灣號稱亞洲四小龍之首也是世界工廠。許多農地改劃為建地、商業用地,蓋起工廠,農人不種田了,把田賣了一夕致富,當起「田僑仔」(類似土豪)。而還在工廠工作的女工們三班制地輪班工作,沒日沒夜地供貨給歐美國家。當時懷抱著夢想到都市打工,想著「忍耐個三冬五冬」就能有好日子過女工們,發覺自己永遠只能是龐大工業機器下的小螺絲釘,不是早早嫁人定了下來不做多想,就是心生無奈索性把心一橫下海當起舞女,追求物質享受和滿足。

這首描述當時臺灣富起來後精神沈淪與荒蕪下的另一群女人。當時臺灣夜生活多采多姿,有錢人一擲千金,知名燈紅酒綠大本營林森北路、忠孝東路可說是不夜城,夜夜笙歌。舞女、酒家小姐、計程車司機、賣宵夜的餐廳、小攤都倚靠這些在出口貿易、土地買賣、股票投資上賺了錢的商人生活。

想當然爾,這也是禁歌一首。理由是:敗壞社會風氣,令人染上惡習…..。一直到1987年才解禁。這首歌在當時是少見的作詞作曲都是臺灣人原創,不翻唱日本歌的台語歌,更妙的是作者俞隆華之前是個完全沒有音樂底子也不會樂器的音樂素人,一時興起腦中響起這首歌的旋律,便自己哼唱錄製錄音帶寄給唱片公司,就此成就了一首名曲。「啊~來來來來跳舞腳步若是定動不管伊是誰人甲伊~當做眠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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